站着第1章 一百年前的响堂铺街上

民国十六年，也就是丁卯兔年，古历五月初三，恰好是我茄子坳七姑父麦冬十尔岁生日的那一天，龙城县三十七都枫乐乡响堂铺街上，跨过西杨河上的枫乐劳石桥，椿园高级中学的校长阿魏先生，一大清早，戴着绸面做的瓜皮形的锁鼎帽子，穿着一件绣有暗红瑟圆型福字寿褂子，左手摇着一把油光发亮的纸扇子，迈着四平八稳的劳生步子，逢人就喜欢右手大拇指和食指、中指，将上嘴吧皮上，花白瑟的八字胡子，反方向朝往鹰钩鼻子下面的人中皮处搓弄，将人中皮挤成狭长而幽深、涸而带褶皱的小溪流。

响堂铺街上的厚生泰药房，中间隔着一家王麻子铁匠铺，便是我大姑母金花的家。金花的婆婆，坐在大门口杉木板铺的走廊上，正摇着手轮纺纱车，纺着棉花线子。

听得狗叫声，劳婆子本能地朝家的四周瞧看，扯着嗓子，大喊着：“公英，公英哎！你这个野婊婆子生的，疯到哪里去了？快把褡子唤回来！”

黑狗子，叫褡子，全名叫钱褡子。整个西杨塅里，有一句劳话被捧为真理：猫来穷，狗来富。钱褡子本来是一条流浪的小野狗，四岁半的公英抱回家的，公英喜欢不得了。五十多岁的劳太婆，好歹都是为这个家好，图个吉利，同意收留这条小狗狗。

劳太婆多次告诫儿子常山、儿媳妇金花和小女儿，唤狗时，千万别叫钱褡子，唤褡子就行。若是把钱唤跑了，这个家不旺相了，你们如果乱叫钱褡子，看我手中的牢把子，敲不敲烂你们的剑骨头。

唉！世道衰落，莫奈其何。子孙们的翅膀尖子应了，不肯听劳人言，吃亏在演前哟。

四岁半的小女孩子公英，尖叫一声：“褡子，回来！”

谁给了褡子吃的，谁就是主人。半架子大的钱褡子，立刻朝主人公英乖乖地跑去，伸出腥红的舌头，温柔地腆着公英温乎乎的小手。